史俏藏|小家大事


1

俏如来打开门,屋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沐浴露清香。

饶是一向沉稳的他也被撩动心弦,忽而心生调皮,轻着手脚摸到浴室门口。

隔着水汽氤氲的玻璃门,依稀看到里面人修长挺拔的身子,隐隐约约的胸腹肌纹理。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到腰间,正用一块大浴巾擦着。

浴室门拉开,里面的人走出来。俏如来迫不及待地贴上去,将脸埋在对方胸口,柔柔地嗔道,“好香,爹亲……”

忽而察觉不对:爹亲的胸肌,好像没有这么发达,这么开阔,这么柔软。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半是惊诧半是动怒的脸,一双睫毛纤长的眼睛瞪着他。分明是同父亲一模一样的长相,神情却让人一眼分辨出并不是他的父亲。

这是怎样一回事?俏如来大惊,松开眼前的人。对方显然比他更震惊。

也难怪,方才出浴,只在腰间浅浅系一条浴巾,上半身胸肌腹肌人鱼线,姿色一览无余,竟然全被一个陌生小子看去!对方还口不择言,真叫人气个半死。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原是家主史艳文回来了。

俏如来一下反应过来,奶白小脸早已涨得通红,捂了脸不要命地往外跑去。


2

三人坐在饭桌上吃饭,一人说个不停,两人沉默不语。

原来这同史艳文生得一模一样的是史艳文失散多年的胞弟罗碧。史艳文这次远赴交趾出差,便是欲将罗碧接回同住。

史艳文嘴上不说,心里对天伦很有渴望,只是早年出于工作繁忙,一直无暇分心照顾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竟然没有一个跟自己亲的。

因此,史艳文对罗碧特别生出一些感情,想在这个小弟身上好好弥补多年的遗憾,努力对他好。

罗碧一个人活了这许多年,自己以为只是孤儿,忽然被认亲,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给史艳文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给任何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此时,史艳文正兴冲冲地规划未来,要把罗碧的户口迁到北京,将自己名下的一套房产转赠给罗碧……

史艳文说得兴奋,那两人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俏如来装作专心扒拉着饭,但眼前不断浮现叔父健硕结实的胴体。他的耳根还是红的。

把叔父当成父亲,实在丢人。而最重要的是,他对叔父的身体,居然有了感觉……


3

俏如来和史艳文两人,在父子之上,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他对于父亲,有一种从小便跟在身后竭力追赶的憧憬和无力。

父亲的身影,总是那么远。工作,事业,出生的弟弟们,等待为之服务的人民……无数人事阻隔在他和父亲宽广的背影中间。

曾几何时,俏如来也曾是努力学习,只求博得父亲一称赞的孩子。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想通,不再妄想,继续优秀也只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优秀。

他考上了好的大学,决定忘记对父亲的追逐,转而凭借自己的优秀,以成为父亲的臂膀,将来好好协助父亲为目标。

但是某个周末,父亲到他学校附近工作,在旁边订了一间酒店房间,问俏如来要不要一起来住。

那场意外后,一切就都微妙地变了。

他们父子虽谈不上阔别,却也是很久不见,最近的联系是微信群发节日祝贺。为此,俏如来欣然前往。

史艳文还没回酒店,俏如来便拿了登记的房卡自行入内。

黑色的行李箱靠在床头,也许是换了西装,大衣被叠好放在被子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洋香水味。

干净,沉稳,是史艳文身上的味道。

忽然感到无限安心似地,俏如来躺倒在大衣上,裹紧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鼻子酸酸的。已经几乎记不得史艳文上一次抱住他是什么时候。如今,他也不再是那个渴求父爱的小孩子……

俏如来感觉身体一阵发烫。朦胧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痒痒地正待萌发。

这时,门外传来咔咔的声音。俏如来浑身一哆嗦,松开外衣,跑出去迎接父亲。

史艳文面上带着疲惫,但见到长子便立时一扫而空。父子聚少离多,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问候,最后只是象征性地轻轻拥抱了一下。

当天史艳文方谈妥一项大事,难得放松,便叫了几瓶好酒,要和长子小酌谈心。

不比史艳文长年磨砺的酒量,俏如来根本不胜酒力,竟然很快醉倒在桌边。

史艳文面不改色,但看到长子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也顿生柔情。他情不自已地伸出手,摸了摸俏如来的头发,再捏捏俏如来的脸,轻声唤道:“精忠,起来了。洗漱一下再睡吧。”

平日素来端庄,滴酒不沾的俏如来,喝醉了居然显出些稚嫩来。他拖长细细的声音,撒着娇般说:“不要……好困……”

史艳文心里涌起为人父的无限爱怜。他把长子抱到床上,随后用温水打湿毛巾,为俏如来擦身。

俏如来晕乎乎的,乖巧地任他动作,温顺得像个小动物。

擦完身,史艳文为他盖好被子,去冲了个澡,便也躺进被窝。

被窝里暖暖的。父子二人都是纯阳体质,一年四季发着热。此时酒后,温度更高了一两分。

俏如来醉得迷糊,去探史艳文的手。那手宽大厚实,结着薄茧,将俏如来纤瘦的手环住。

史艳文握着儿子的手,感觉到俏如来缩起身子,抱住自己,便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抚摸他的后脑。

父子俩相互拥抱着,一时间,黑暗中无言,只闻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史艳文听到从俏如来胸口传来怦怦巨响。他的头顶在史艳文下巴上。软软的头发蹭过肌肤,让史艳文发出轻痒的哼声。

史艳文纠结了一会儿,柔软干燥的嘴唇轻轻落在俏如来额顶。

记忆中,他几乎没有吻过自己的孩子,到了如今的年岁,也早已生疏,不知如何动作。久违的亲情像海水拥抱他。此时俏如来正意识不清,才让他感觉能落下吻去。

明明是很普通的举动,他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般感到愧疚。

“精忠,”史艳文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他尽可能柔声说,“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俏如来通体发烫,面颊微红,忽然像再也忍不住般,紧紧埋进史艳文怀里。史艳文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忽然他感觉到黑暗中,俏如来挪动了身子。从刚才开始便安安分分的少年人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呼吸急促,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一般,伸手胡乱抚摸着。

这让史艳文不禁屏住呼吸。

触碰到父亲温热的嘴唇时,他探起身子将唇贴了上去。


4

说实在的,这张饭桌上,罗碧才是最无语的人。

他莫名其妙被突然冒出来的亲哥从交趾接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莫名其妙地被突然冒出来的侄子抱着裸体蹭。

史艳文给他介绍俏如来,说这是自己长子精忠,俏如来,品学兼优,才德双全。

他哪里听得进去!只想起俏如来刚才埋在自己胸口发嗲的样子,差点牙都咬得咯咯响。

俏如来被介绍时,倒是略带青涩却尽量大方地向他点头,但两绺耳发下的耳尖,分明还红着。

显然刚才俏如来是不知情,把自己认成了史艳文。如此说来,这对父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妈的,罗碧好想翻白眼。

他罗碧虽然放荡不羁,但也有自己的底线操守,实在不想和这种私生活混乱的人掺和。

一来就撞破了胞兄和大侄子的奸情,还被大侄子当成胞兄乱蹭,这种什么破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应该啊!

“……小弟?可以吗?”

史艳文连唤三声才把他的思路拉回来。

罗碧压根没听见史艳文前面都说了些什么,随口就答应了。

“太好了,”史艳文放心般舒了口气,“适逢暑假,那就委屈你暂时和精忠同住一段时日。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会尽量置办,就当在自己家里,无需客气。”

啊?

罗碧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忍不住皱起眉瞪向俏如来。

俏如来正心猿意马地夹菜。突然被罗碧盯着,猛地回过神,吓了一跳。犹豫半天,筷子转向,恭敬地将手上的牛肋排夹到罗碧碗里。


5

晚饭是俏如来亲手烹制,端上桌时,罗碧刚从房里出来。

“叔父,”俏如来尽量平静地喊他,“一起吃吧。”

罗碧哼了一声,拉开小方桌的两头的两把椅子,“坐。”

俏如来无法,只好拿了碗筷,坐在离罗碧顶远的地方。

这个叔父看着脾气不很好,好在也不像个多事的,并没有多问,尴尬的事应当就算是翻过去了。

俏如来一边吃,一边偷偷抬眼看他。仔细看时,罗碧和史艳文生得不尽相同。罗碧眼眉开阔,鼻梁挺拔,五官深邃,更锐利得多。

但还是那样好看。俏如来想起白天的事,脸又微微红了。

他不是没和人发生过关系,但多为泄欲之举;唯有与父亲相亲的几次,却是真真带着情的。

事实上,他也很久没与父亲亲昵了。虽然初次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父子也曾琴瑟和谐,但很快史艳文又专心投入工作,无暇分心给俏如来。

加之儿子同父亲苟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史艳文也就借着工作轻轻把儿子推回原位。

这几天父亲出差回来,说要过来自己这里小住。进门时俏如来想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别人,尤其那人长得明明与父亲一模一样。

方才他只是玩心忽起,不过想久违地搞点小情趣,不想却弄错了人。

这下惨了,这新来的叔父看着就性子较真,必是料定了自己轻浮,才眼带轻蔑。

俏如来有口难辩,罗碧显然也不想听他辩。俏如来只好委屈地眼泪拌饭吃。

饭后俏如来请缨要洗盘子;罗碧却快他一步,已经在收拾,放了水就开始刷碗。

真叫人意外,看这个叔父的气度,还以为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挂男人。俏如来于是只擦了擦桌子,难得清闲,坐在沙发上看书。

罗碧洗完碗甩了甩手,也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两个人竟然无话可说。

远远看去,俏如来低头翻书的时候,白色的长发垂落,睫毛长长的,像落着雪一样晶莹,面相很是安分。

罗碧尽量想劝自己忘却对这个侄子的偏见,但那细嫩的肌肤贴在他赤裸胸膛时的触感,却是一时半会忘不了。

他对没羞没躁的人特别受不住,前妻便是这种放浪的女人。只是这漂亮的大侄子,大抵也不是那样的类型,明明做事沉稳,甚至略略带着几分青涩,初见自己却弄成那样……

罗碧无奈,但也无甚所谓。别人的八卦,他从来不关心,只要这对父子之后别给自己捅篓子就好。

俏如来暑假留校在实验室工作,才住在这套父亲出资首付的小房子里,因此仍然早出晚归,和叔父相处的时间其实也不太多。

罗碧也很快在本地健身房找到一份教练工作,薪水丰厚;依他的性格断然不愿寄人篱下。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去,也便无所谓。事实上,除却那天的尴尬,两个人的相处意外地和睦。

罗碧一直想要孩子,无奈跟前妻在一起的时候,前妻根本没有生育的打算。而且说实在的,罗碧也不是很想要跟她的孩子。

要是能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多好。但这种事,如今他已四十有余,又如何奢求?

可自从被史艳文接来,他却感到,俏如来聪明懂事,又生得清秀俊俏,竟让他生出是养了个大闺女的错觉。

有时吃完晚餐,二人坐在沙发上,聊几句有的没的闲话家常。电视的声音沙沙,茶几上放着切好的一碟水果。罗碧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好。


6

这天进门的时候,俏如来脸色有些难看。

罗碧这天晚上不带学员,回来得早,第二天是周末,便准备和侄儿一起试做些新菜。

见俏如来面色发白,他眉头皱起来,“不舒服?”

“不碍事,老毛病了……”俏如来细细的声音发着颤,“胃病而已,已经服药,过一阵便会好的……”

罗碧走上去搀扶他,摸到俏如来白得病弱的手背发冷。

“躺一会儿吧。”罗碧不容分说,托着后背将他轻轻抱起来。

俏如来呢喃着发出哼声,痛得紧紧抓着罗碧的衣服,几乎撕裂。

罗碧的怀抱温热有力。俏如来吃了药,又痛得全身乏力,昏沉沉的,终于支持不住半晕了过去。

罗碧于是将俏如来安置在床上,又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手拂过肌肤时,罗碧却有些慌了:俏如来肌肤剔透,薄得像纸,脸色愈来愈白,汗珠豆大,一粒一粒滚下来。

他心脏发疯似地狂跳,连忙抱着俏如来直奔医院。

急诊很快判定他是急性胃穿孔,需要手术。作为家属的罗碧火急火燎地签了字。

手术室上的小窗里透出光,红色指示灯触目惊心地亮着。

罗碧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感到地动山摇,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他的手情不自禁攥在一起,十指相扣,像在祈祷。罗碧从来不相信这些,但此时此刻,他竟愿意相信自己在为俏如来祈求。

灯终于熄灭了。周围重回黑暗。那一瞬间,罗碧的心也像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停地下坠,等待着谁来接住他。

医生走出来,告诉他手术顺利,已无大碍,随后开始交待术后恢复注意事项。

罗碧心里仍发着紧,一颗心全在病房里那人身上,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把医生的话听进去,刻骨记住。

交待完后,医生终于拉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俏如来,罗碧竭力克制自己飞奔上前的欲望,慢慢走过去。

俏如来因为麻药的作用尚未醒来。罗碧在床边站着,看他微蹙的眉眼,纤长细密的睫毛随呼吸颤抖,苍白的小脸渗出汗珠,嘴唇抿得发紧。

他有些心痛,同时又感到茫然。

回味方才的情绪,仿佛在未能意识到时,自己的心就已经被这温顺的侄儿牵着走了一般。

他并不想否认,自己在乎他。

罗碧伸出手去在俏如来的面颊上摸了摸,擦去隐隐的细汗。被生了茧的大手触碰时,俏如来半睡半醒似地发出呢喃。罗碧赶紧蹲下来看他。

俏如来终于慢慢张开了眼。

同时,罗碧长舒了一口气。

“叔父……”刚醒的视野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灯光太刺目。一片白茫茫中,俏如来伸手去够罗碧的脸。

罗碧凑过去扶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注意到俏如来露出安心的笑容。

“才刚醒,不用急着说话。”俏如来要坐起来,被他按着手只好又睡下去,“术后七天禁食水,另外还要配合进一步调养治疗。这段时间你安心住院养病就好,我会陪你。后期恢复也要尽量吃流食。”

他顿了顿,似是在犹豫,最后终于咬了咬牙,又继续说下去,“你父亲那边,我已经通知到了。你应该知道,他在外出差,一时不方便,我在这里,已经叫他放心,能照应到的一定尽量。他说会尽力赶回来,但究竟能不能,还不好说。”

罗碧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力忍耐着,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反而是俏如来好似习以为常,只虚弱地笑了笑:“嗯。没关系的,只是小手术,其实不劳烦叔父这样费心……”

“俏如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火气,突然就吼出声,反应过来时已经咬住自己的嘴唇,感到牙齿在打颤。

他原本就对史艳文忙于工作而疏忽家人颇有微词,但到底是别人父子的事,他不好也不想多说什么。

但现在,看到俏如来在他面前也拼命逞强的样子,他着实是有些说不上来地不舒服。

这个侄儿不过二十出头,文文弱弱的,在他看来完全是欠缺照顾的小孩,却担着长子的撂子,总摆着大人风范,让人看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罗碧护短,看不得家里人受累,见俏如来奔忙的样子,就总想帮衬一把。只是他脾气坏,事态又紧张,开口就成了这样。

俏如来倒像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或许活了二十多年,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吼过。

可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原本的困惑在看到罗碧脸上又是愠怒又是肉痛的复杂表情时立刻烟消云散。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

罗碧站在病床边,最后只是叹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俏如来眨眨眼,小心地伸手拉了拉罗碧的衣服下摆,开口软糯糯的,明显在示好:“叔父,对不起。”

“不必道歉。……我也不是要听你道歉。”

“嗯……”俏如来的声音细弱蚊呐。犹豫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柔声说下去,“叔父。我好累……”

罗碧静静地站着。闻言欠身扶着他躺下,替他将乱去的长发拢起,“嗯。不要怕,睡一会儿吧。我在的。”

那双手宽阔,厚实,结着茧,散发着让人安心的热度。就这样将脸贴在上面,俏如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7

罗碧削了一个苹果递到俏如来手边,后者却甜甜地撒娇:“叔父喂我嘛。”

罗碧翻了个白眼,但同时手脚麻利地将苹果切成片装进白瓷碗里,用小叉子扎着,一块一块地送到俏如来嘴边。

俏如来满意地小口小口吃。苹果汁水顺着嘴角留下来,他拉拉罗碧的袖子,罗碧便伸手过去揩掉,动作纯然一气。

自手术完成已经一周过去,这期间叔侄的感情像着了火一样剧烈升温。

史艳文抽空来看过长子一次,但工作太忙碌,分不开身,很快就又走了。

罗碧拦住他过,但史艳文也说了实话:“家人的事,托付给小弟,比艳文亲自接管更放心。”

感觉被拿捏了。但罗碧嘴硬,只说跟史艳文怎么想没关系,无论如何自己不可能放着伤号不管,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俏如来于是安心地被叔父照顾。原本他还想保留一点矜持,被罗碧敲开外壳后,孩子气的部分就彻底涌出来。在罗碧面前,俏如来变得尤其喜爱撒娇示弱。

他本来就是机灵人,发起嗲来也可爱得紧,毫不造作。罗碧看了心生爱怜,更加情不自禁就把这秀气侄子当成闺女来疼。

“叔父,什么时候能出院呀,”俏如来柔柔地问,“我想回去实验室了……”也不好总是劳烦叔父照顾。

罗碧回答:“至少再一个礼拜。早上你不是也听到医生说了?好好养身子才不会落下病根。”

俏如来瘪瘪嘴。早上他装睡,果然被罗碧看出来了。

这几天他时常装睡。他从来睡得就浅,今天也醒得很早。罗碧总是赶大早,八点多就到医院,给他捎来热粥烧饼,捎来清淡又变化的早餐。如果在家,平日里这个时间他早就起来做事:但不知为何,现在他不想睁眼。

罗碧见他仍睡着,便把吃食放柜上,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俏如来悄悄眯起眼从目缝里看他。

也许只是孩子心性起来,他好玩一样,顽皮地装作做了梦,说梦话似地喃喃,手也不安分地动了几下。

罗碧心里一跳,伸手来握他的手。叔父的手心热乎乎的,温暖结实,这让他由不住贪恋。

他赶紧把眼睛闭起来,心跳得厉害。

他忽然想到父亲:父亲的身体也总是温热。也许这是他们一家人共通的体质。

他又想起父亲的身体,想起同父亲的亲昵,想起叔父的身体,忽而感觉面上发烫,差点想去遮掩,又意识到自己还在装睡,只能艰难地祈祷叔父没注意到。

结果叔父不仅发现,还记着了。想到这里,俏如来脸上又染过红色。不过罗碧什么也没再说。

秋天的午后,本就太适合午睡了。阳光细细地从窗帘缝落进来,晃着俏如来的眼。他于是用手背挡了一下。罗碧看了看,站起身拉上帘子,说:“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和俏如来说话时,他的语气总是轻柔得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柔弱的侄儿,仿佛只要用力一些,即使只是声音也能活活被震成碎片。

闻言病床上的人笑起来,合上眼,纤长雪白的睫毛垂下来,投落一小片淡淡的影子。他的左手还在吊葡萄糖。罗碧细心地扯了扯被子,想遮住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臂,为他盖上时,手指却忽然被捏住。

他微微错愕地看去:俏如来复又睁开眼,眼角笑得弯弯,正快乐地看着他。感到被戏弄般,罗碧瞪了他一眼,却没挣开被握住的手。

俏如来整个掌心伸进他手底,和他十指相扣,努力去握住他的手。罗碧的手大上一整圈,这让动作非常费力,但俏如来握得却很紧。

罗碧有些觉得他好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但无论如何,俏如来确实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他于是便任他去握自己的手,末了问一句:“玩够了吗?”话里明明无奈,语气却带些宠溺,自己都未能发觉。

“嗯。”俏如来小小声答应,手仍不松开。“但是真的困了。”

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其实他想说,一个人很冷,会怕,想就这样牵着叔父的手睡一会儿。但是他说不出口。

生平仅有地,他感到自己太过孩子气。为什么会这样呢,但在叔父……在罗碧面前,索取一些温情,交付一些眷恋,好像都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但罗碧没有松开他的手。罗碧看他舒了又紧的眉,竟是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替他拢起乱去的发,“那就睡吧。”

俏如来蹙起的眉又舒松了下去。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8

史艳文终于从忙得连轴转的工作里抽出身,休息一个周末,准备来俏如来的小屋住。

罗碧很是不满地挤兑他,说他比盛朝皇帝更日理万机,总算想起来临幸一下自己的嫡亲儿子。

挺普通的句话,俏如来却想到自己和父亲曾有的肌肤之亲,脸刷地红了。

罗碧本来没意识到,看俏如来红了脸,忽然也反应过来,感到有些尴尬。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从史艳文想起现下自己的情感经历。偏生只有史艳文浑然不觉地道歉,还和两个人闲话家常。

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早就在史艳文看不到的地方更进一步。出院前顾虑医护,他们还注意低调行事,回家后二人同居,有大把大把时间黏在一起,早就好得蜜里调油,该干的事净干了。

只是俏如来过去跟史艳文的那段经历,罗碧到底是记得的。第一次被俏如来抱着腰压在床上时,罗碧推了推他:“你跟史艳文现在还……”

俏如来幽幽说:“只有过几次,很早就没了后文,叔父不用担心。还是说……”又垂了眼,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叔父弃嫌我跟父亲也做过?”

“滚滚滚,”罗碧推他,“要做就做!爽快点。”

俏如来于是又笑笑地去亲他……

一个人絮叨了几句,一看,那两人显然都心思不在,神色各自飘忽,饶是史艳文也觉得有些没趣。

“小弟,精忠,吃水果吗?”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去洗一些。”

俏如来住院时实在是吃够了叔父给削的水果,想起来就感觉隐隐头痛。“冰箱里有葡萄,父亲,我来帮着洗吧。”

“不用,不用,”史艳文摆手示意,剪了半串葡萄拐进厨房了。水声哗哗地,他搓着葡萄,心里想,平日里对精忠的关注确实是少了,不知不觉,孩子已经出落得这样大方懂事。

方才看小弟和精忠,相处似乎也融洽,比自己想象中顺利太多,史艳文乐观地想,自己也多抽出时间和家人交流感情,渴望的天伦也不会是梦幻泡影。

他嘴角上扬,端着一盘子葡萄向外走,不料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眼睛瞪得比葡萄更大更圆:

俏如来正伏在罗碧身上探身亲吻。罗碧结实的双臂撑着俏如来的双肩。

史艳文手一滑,几颗葡萄应声滚落。他差点以为掉的是自己的眼珠子,险些捡起来擦擦塞进空眼眶里。


9

“对不起,父亲,我不是有意这么早出柜的。”俏如来真诚地说。

史艳文听了觉得不是很清楚这个道歉的意义;罗碧站在一旁,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我和叔父是真心相爱……”俏如来努力找补,“正如过去我也是真心恋慕您一样。”

“为父现在知道了,那已经是过去式,”史艳文有些怅惘,“也知道了身为一个父亲,我对自己的儿子的内心,好像确实有些关心不足。”

罗碧哼了一声,随后自己忍不住似地笑了。

“你最好是真知道了。”他大方地去拉俏如来的手。俏如来脸上飞过淡淡红晕,目光却大胆接上罗碧的。

“一定是真知道了。”史艳文真挚地看向自己的长子和胞弟,“我们这个家中,时常出现奇妙的事。但既是两情相悦,艳文真心祝福精忠和小弟能够相互照顾,长长久久。”

“别说这种像证婚词一样的话,爹亲,”俏如来另一边拉住他的手,“我们会慢慢来的……”

秋风柔和地吹进来,三人热乎乎的手握在一起,甚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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